秋日詩行

丁太如（江蘇省）

檐角的風(fēng)鈴?fù)蝗粨Q了調(diào)子，叮當(dāng)聲里裹著清冽的涼意。我推開窗，一片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窗臺，金箔似的葉脈里藏著秋天寫下的第一行詩。

晨霧還沒散盡，屋后的竹林便浸在淡金色的陽光里。竹影在青石板上搖晃，像誰用毛筆蘸了清水在地上寫字。鄰家的老井冒著白氣，木桶撞在井壁上的聲響驚飛了枝頭的麻雀。它們撲棱著掠過柿子樹，帶落幾顆熟透的果子，于是，厚厚的落葉上濺起細(xì)碎的甜香。我蹲下身拾撿它們，指腹觸到?jīng)鼋z絲的寒霜。

稻穗垂著飽滿的頭顱在風(fēng)里輕輕搖晃，掀起層層疊疊的金浪。田埂上的野菊開得正盛，紫的、黃的，星星點點綴在枯草間。遠(yuǎn)處的稻草人戴著褪色的草帽，袖口被風(fēng)吹得獵獵作響，像個堅守崗位的詩人，默數(shù)著每一粒稻谷的成長。我坐在田埂上剝橘子，橘瓣的甜汁濺在手上，引來幾只蜜蜂停在我的指尖，翅膀振動的聲音似乎在為秋天的豐收伴奏。

麗江風(fēng)光。

琥珀色的余暉里，賣糖炒栗子的擔(dān)子支在老槐樹下，鐵鍋里的栗子“噼啪”作響，甜香漫過半條街。幾位上了年紀(jì)的女人搬著小馬扎坐在門口，飛快地舞動手里的毛線針，針腳里藏著對兒女的惦念。孩子們舉著風(fēng)車奔跑，紙糊的葉片在風(fēng)里轉(zhuǎn)得飛快，影子投在墻上，像一只只展翅的蝴蝶。我買了一袋栗子揣在懷里，溫?zé)嵬高^布袋滲出來，暖了整個胸膛。

月亮悄然爬上了墻頭。院中的桂花樹落了一地碎金，空氣里浮動著甜得發(fā)膩的香氣。我搬了一張竹椅坐在樹下，看螢火蟲提著燈籠在花叢間穿梭。它們忽明忽暗的光芒像被揉碎的星星散落人間。遠(yuǎn)處傳來幾聲犬吠，驚得樹枝上的夜鳥飛起，攪亂了滿院的月光。我拾起一片桂花放在掌心，細(xì)小的花瓣沾著露水，涼絲絲的，倒比春日的繁花更讓人沉醉。

臺燈的光暈落在攤開的稿紙上。筆尖劃過紙面的“沙沙”聲與窗外的蟲鳴交織在一起。我寫下“秋陽穿過稻穗的縫隙，在地上織出一張金網(wǎng)”，又改成“稻草人站在田埂上，把思念紡成了線”。窗外的風(fēng)拂過竹簾，幾片落葉落在稿紙上，像是秋天給我的批注。

這個秋天，我在晨霧里讀詩，在稻田里寫詩，在桂花香里藏詩。那些散落在時光里的點滴美好都化作了筆下的詩句，在歲月的長河里緩緩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