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深秋杏葉漸漸黃,玉米棒子似含糖,輕採幾筐磨成漿,家家戶戶烙粑忙。”每年秋天,當田埂上第一片銀杏葉被秋風輕輕吹落,故鄉(xiāng)的玉米地便揚起了金色的浪,那飽滿的玉米棒子沉甸甸地垂在秸稈上,像一串串飽滿的音符,奏響了秋天的序曲,鄉(xiāng)親們便知道,又到了做玉米漿粑粑的時節(jié)。
年邁的母親總說:“玉米不等人,漿粑粑要趁鮮?!庇谑牵诿總€秋天露水未晞的清晨,她便會挎著竹籃走進玉米地,指尖在玉米皮間翻飛,不一會兒,便摘滿了一筐帶著晨露的金黃?!斑@是老品種的糯玉米,也是做漿粑粑的靈魂?!?/span>
回到家中,母親便系上圍腰,用手指掐一掐玉米粒,嘴里不停嘮叨著做漿粑粑的口訣:太嫩了會淌漿,太老了則生硬,必得是“掐得動、含漿足”的剛剛好。脫粒時玉米粒在竹篩里蹦跳,金珠般滾落的聲響,和著院角的雞鳴,成了童年最鮮活的晨曲。石磨在堂屋中央緩緩轉(zhuǎn)動,母親弓著背推磨,磨盤間流淌出乳白的玉米漿,像時光的乳汁,稠得能掛住木勺。她總在漿里撒一小撮糖精,那時沒有白糖,這點甜卻足以讓整個秋天都明亮起來。
玉米殼是天然的襁褓。母親將漿舀進洗凈的殼里,折成方正的小包,邊角捏得嚴絲合縫,“包不嚴實,蒸汽一沖就散了魂”。她說:“太大個兒蒸不透,太松了漿會漏。”蒸籠上汽時,白霧裹著玉米香漫過廚房,連梁上的燕子都探頭張望。揭開鍋蓋的那一刻,金黃與雪白交織的粑粑靜靜躺著,仿佛剛剛從秋天的深處醒來。蒸好的漿粑粑黃澄澄的,咬一口,玉米的清甜混著秸稈的微香在舌尖化開,燙得直哈氣,卻舍不得松口。
吃不完的漿粑粑會被掛在屋檐下晾干,硬得像小石頭。餓了的時候,母親便把它們埋進灶膛的草木灰里烤。炭火噼啪作響,粑粑漸漸鼓起,表皮烤得焦脆,拍掉灰,掰開來,內(nèi)里的玉米粒還保持著金黃的顆粒感。那時覺得,這味道比城里的餅干還香。
忙碌了一個下午,她總會讓我給左鄰右舍送一些去。張家奶奶會回贈一把新摘的豆角,李家叔叔則送來幾只紅彤彤的柿子。食物在鄰里間流轉(zhuǎn),人情也在煙火中升溫。若哪一年沒做漿粑粑,母親總說:“總覺得這一年是沒有秋天的?!?/span>
后來,我離家求學、工作、成家,故鄉(xiāng)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,越飄越遠。城市里的早餐琳瑯滿目,行李箱里偶爾會躺著母親曬干的漿粑粑。在異鄉(xiāng)的宿舍用熱水泡軟,甜味淡了,卻多了幾分澀。直到某次深秋,在菜市場看到老農(nóng)蹲在角落賣玉米漿粑粑,竹籃上蓋著潮濕的玉米葉,那熟悉的香氣突然撞進心里——原來有些味道,早已刻進了骨子里。
如今母親老了,石磨早已換成了破壁機,她卻依然在秋收時節(jié)做漿粑粑。視頻里,她戴著老花鏡剝玉米,說:“你們小時候搶著吃的,現(xiàn)在快遞給你們嘗嘗?!辈痖_真空包裝,微波爐轉(zhuǎn)30秒,熟悉的甜香漫出來,眼眶突然就濕了。
原來,母親每年蒸的不是漿粑粑,是一籠秋光,半筐思念。而我們千里迢迢寄回家的,又何嘗不是對那縷煙火氣的眷戀?玉米漿粑粑的甜,是土地的饋贈,是母親的溫度,更是秋天寫給游子的家書——無論走多遠,總有一籠熱乎的牽掛,在故鄉(xiāng)的炊煙里等你。
有些食物,在時代的洪流中慢慢被遺忘,只有在記憶深處,才依舊溫熱。玉米漿粑粑,不只是舌尖的味道,更是母親的愛、鄉(xiāng)愁的印記,和一段再也回不去的、金黃色的童年。每當秋風吹起,我總想起那石磨的聲響,那蒸騰的熱氣,還有母親在燈下揉面的剪影——那是我心中,永不褪色的秋天。
來源:魯?shù)榭h融媒體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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